最近都市职场剧挺多。
《我在他乡挺好的》讲在大城市漂泊的年轻人。
《北辙南辕》讲事业不愁、处处开挂的隐藏型大女主。
《我是真的爱你》讲生育、工作、家庭三手都要抓的都市育龄女性。
都是女性群像戏,都试图重新定义女性成长。
但是不管口碑如何、评分高低,这些剧看了之后都让我有些焦虑。
好像在大城市跌跌撞撞着站稳脚跟、平衡好人生中的各个指标就是当代女性的唯一出路。
前几天,《俗女养成记》第二季开播。
我赶紧去这剧里喘了口气。
俗女从大城市“逃回”家乡的故事,太久没看到了。
19年最火的台剧有三部,《想见你》《我们与恶的距离》很多人都知道了。
《俗女养成记》比起来,在大陆就没那么出名了。
毕竟这剧没有俊男靓女和烧脑又让人上瘾的剧情,也不探讨社会问题。
剧名里还带着“俗女”两个字,看起来就弱下去了。
女主角陈嘉玲的确跟“强”扯不上关系。
早就有着“住在台北但永远不是台北人”的自我认知。
没车没房没小孩没老公的四无状态一直延续到了39岁。
做着没有晋升前途的董事长助理工作,老板高兴了会得到一句“24小时便利店”的夸奖。
日常业务是打杂跑腿,帮老板应付正室、照顾小三也是分内事。
看起来光鲜靓丽出入在高档写字楼,干的都是些没有门槛只需要忍耐力的事儿。
还有一个恋爱4年、同居三年半的男友。
激情和新鲜感褪去,更像是以室友模式相处。
陈嘉玲生理期来了,他俩的反应就差把如释重负写在脸上。
准婆婆也很强势,往大了说要准儿媳婚后辞职安心当全职太太,往小了说婚纱选什么样的得听她的。
婆婆的底气大概是家里有钱,已经买好了婚房,就缺个乖媳妇拎包入住。
后来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分手、辞职、在出租屋里混了一段时间美其名曰好好释放自己。
可惜也没能找到inner peace,反倒比按部就班地上班谈恋爱那时候更消沉、迷茫。
最后还是弟弟去台北把烂醉的姐姐载回了家。
陈嘉玲形容自己是个loser。
从世俗意义上讲说得非常对。
普通人老老实实过着眼前的日子,挨了锤就受着。
牛人不甘于过某一种样式的生活,转而投入另一种五光十色的人生,换种方式继续精彩。
剩下的第三种人,就是陈嘉玲了。
大城市里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过,又没能力成为牛人。
俗女嘛,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没有从天而降的绝美爱情当救赎。
回家就是能做出的最佳选择了。
回家之后,生活也不可能马上从乌云密布变成晴空万里。
俗女的故事不允许开挂。
实际上“回家”是种比较友好的说法。
刨开各种虚假泡沫,说白了在外人看来就是大龄未婚失业女性城里呆不下了所以回老家。
俗女陈嘉玲当然不是那种能完全无视旁人想法、心理强大到不为外物所累的人。
她心里还是有很多顾忌和不甘心的。
回家之后陈嘉玲问妈妈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妈妈说,你不失望我就不失望。
上一季临近结尾的时候,这句话似乎为这对母女关系划上了一个温馨的逗号。
这一季开始,又恢复了鸡飞狗跳、互看不顺眼的相处状态。
这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俗女她俗就俗在要跟自己较劲、跟身边人较劲。
要是大家都活得明明白白、相安无事,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陈嘉玲用自己的积蓄买下了小时候和小伙伴探秘的“鬼屋”,想把它打造成自己的独栋小窝。
一年过去了,还没竣工。
在装修期间,陈嘉玲也不知道较的哪门子劲,凡事非要亲力亲为。
于是,也亲身体验了各种意外情况。
拿刷子清理木框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下来、被自己射出的气枪钉打伤、误捅院子里的马蜂窝...
高频出入医院,引起了急诊科医生的怀疑,还以为她是暴力受害者。
说她拧巴也好、好强也好,一个41岁的女人对生活还有着这样旺盛的征服欲,所有试图定义的行为都很苍白。
在家具的选择上,陈嘉玲也相当有自己的主意。
妈妈和她自己看中了不同的沙发,她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自主权,还给弟弟和弟弟的伴侣讲好好选沙发的重要性。
颠来倒去退换了无数遍,不惜以把运送沙发的小哥搞崩溃为代价。
这种我的人生我全权做主的能耐,各路女主角身上真的少见。
态度强硬拒不接受妈妈意见这一点,就可以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不替运货员着想、不得到自己想要的沙发不罢休,又与善解人意、随性洒脱无缘了。
带着点认真生活的细致和市侩气质的胡搅蛮缠劲,给大女主们动演绎了什么叫靠自己,哪怕看起来不是那么体面。
从来不听话的“老女儿”和被埋怨不通情达理的老妈,住得近了,天天上演火星撞地球。
爸爸妈妈带着风水大师来看房子,那自然是容不下的。
轰出去之前回收了家门钥匙,并“贴心”地提醒了电铃存在的意义。
陈嘉玲就是这般女子,没什么规矩。
从快节奏的台北回到没有难搞上司和厉害婆婆的老家,撒开了欢儿过日子。
有了不惑的年纪也不会和妈妈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在外漂泊那么久再回家也不可能突然掌握母女沟通的秘籍。
陈嘉玲可以打破一切关于中年女人辞职回乡的不切实际的想象。
妈妈气鼓鼓地转身就走,这局母女对峙算是陈嘉玲赢了。
而爸爸一贯脾气好,把嘴里叼着硬币的蟾蜍摆件放在了门口地上,急匆匆去追妻子。
陈嘉玲在台南家乡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平和、也不带感。
不是大彻大悟后的回乡“修炼”,不符合田园牧歌的设想,没有跟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迹象。
但是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都透出对重新掌握人生航向的渴望。
她有一次回台北,跟已经升级成奶爸的前男友在儿童游乐场见面。
前男友问她在家还习惯吗。
她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后悔离开台北这个人生决定,又像是重来一遍还是会做这个决定。
飞快回了句“我回到台南很惬意耶”。
反正陈嘉玲是不可能认输的。
就算回去之后面临了数不清的居所改造难题、亲友相处烦心事和自我的重新破茧。
陈嘉玲不是那种由内而外想得透彻、循着完美路径打怪升级的女主角。
她会做不万全的选择,也自然要在之后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为此付出代价。
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俗,俗得很有生命力。
在俗世里摸爬滚打,哭过笑过闹过丢面过,唯一不肯答应的就是被生活牵着鼻子走。
陈嘉玲和台湾十大建设差不多同期出生。
台湾经济从以轻工业为主的劳动密集型外向经济向重化工业主导的经济转型。
迅速现代化带来了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和心态上的整体失衡。
俗女养成记其实也是一个“养成”的故事。
陈嘉玲小时候的生活环境还算幸福,全家靠世代相传的中药铺维生,不说富裕也不至于太穷。
一大家子性格各异,吵吵闹闹中培养了陈嘉玲倔强、真实的性格。
但心里也埋下了对大城市的向往。
考大学的时候拼命想逃离父母、家族传统和台南的琐碎生活,选择到台北读书。
人到中年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能去、想去的地方好像又只有故乡。
罗大佑在82年的《鹿港小镇》里写着“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放在40年后依然成立。
每一代人都有着关于城市和家乡的困苦。
家乡被视作落后、无趣、没有生机。
以为可以在一片繁华中实现自己宽广的梦想,蹉跎半辈子才认了自己只是随时可以被更替掉的一个不起眼小零件。
扮演者谢盈萱说,“我跟陈嘉玲一样,曾经在自信与自弃间转圈”。
陈嘉玲未必年近不惑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城市的处境。
只是她在这个年纪终于无法继续忍受城市机器对她的打压和吸血。
姑姑在订婚后悔婚,承受着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双重高压。
目睹这一切的小嘉玲长大后来了个姑侄传承。
一开始没敢跟家里人说婚事告吹的事情,前准未婚夫的新婚请帖寄到家里,长辈们才发现新娘不是自己家嘉玲。
有很多人把陈嘉玲买下的“鬼屋”解读成社会规训、传统观念。
陈嘉玲亲手改造的举动是在向这些陈腔滥调开炮。
我倒觉得不必为此赋予过多的意涵。
陈嘉玲是个俗女,她只是在理直气壮地活着而已。
当我们不必为一切寻找意义的时候,才是真正在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陈嘉玲的生活,木心说的“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蛮适合。
过得好像没有什么波澜、跟大开大合的故事沾不上边。
但再想想,完全装修好房子之前床垫塑封不准揭开、认准了想要的沙发就绝不松口,又都是热烈活着的气息。
这剧的英文名叫“the making of ordinary woman”,我很喜欢making这个表达。
它是流动的、不封闭的,永远处在人和周围环境的相互作用里的。
生活不是单行道,陈嘉玲可以从台北回到台南,任何人也可以从当下令自己不舒服、动弹不得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一个女生应该怎么活,没有答案。
人人都是俗女,要为俗事奔波忙碌,为俗钱奋斗半辈,为俗人伤心难过。
女孩到底是要穷养还是富养,争来争去也没有结果。
不妨考虑一下俗养。
不讲究输赢,只管让自己过得痛快。
能一个人顶住压力在台北从大学待到39岁,也能“北漂失败”以不那么“成功”的姿态开启新生活。
陈嘉玲走上这条回头路,用了二十年。
没有哪条路板上钉钉是自己会走到黑的,也没有哪条路非走不可。
倘若非要从俗女的人生经历里学到点什么,那不如劝自己好好学外语。
陈嘉玲在家乡考了导游证,英语的。
比中文导游赚得多,听起来有派头,还能讨前男友一句“international,国际玲”的恭维。
好俗,我好爱。